墙角数枝梅,凌寒独自开。
遥知不是雪,为有暗香来。
一千年前,号称北宋“改革第一人”的王安石不会想到,千百年后,他会因为这样一首诗而走进大众的视野。
这首诗虽然只有短短20字,但篇幅短小精悍,韵律朗朗上口,成为了一千年来孩童诗词启蒙的最佳之选。其家喻户晓之程度与李白的《静夜思》不相上下。
没有华丽的辞藻来雕刻梅花之形态,寥寥几笔梅花凌雪怒放的傲然之姿尽显笔端。
初读是咏雪,再读是言志!
最初以为这首诗定是王安石年轻时为改革新政,坚守自我所作的咏物抒怀之诗。查阅后才知,写下这首诗时王安石已年近花甲,他早已经历了人生大风大浪,看过了世间人情冷暖。
两度任相,两度罢相,年近60的白发老头仍能有此等蔑视一切的傲骨,不得不让人佩服。
寒冬时节,万籁俱寂,梅花凌寒独自开,虽被白雪覆盖,但仍旧努力向外界散发芬芳。万人阻挠,众人抨击,曾红极一时的变法如今被废,但我仍旧不愿屈服,我心自有明月在。
王安石咏梅诗很多,除了这首广为流传的《梅花》,还有一首同题七绝,虽鲜有人知,但也可称为咏梅佳作。
白玉堂前一树梅,为谁零落为谁开。
唯有春风最相惜,一年一度一归来。
白玉堂前的那棵梅花树,它是为谁开花又为谁凋零呢?年复一年,它花开又花谢,无人怜惜。只有春风年年来相探。
相较于前一篇不畏旁人眼光,屹立寒风不倒的坚定信念,这首诗多了一丝惆怅自怜之意。梅花孤芳自赏,唯有春风怜惜。自己倾尽心血的改革无人赏识,顾影自怜,感叹人生无常。
“墙角数枝梅”不畏严寒,自顾自地开放,不在乎是否有人欣赏。可白玉堂前的梅花还能如此自由自在,随性而行吗?
主人精心呵护堂前树,可花开花谢却无人在意。这不正如自己吗?有高堂天子赏识,但自己的大刀阔斧的变法无人能懂,旁人的巧言令色使得自己再度罢相。
这梅花有春风所爱护,我又有谁人赏识呢?
这首诗音韵和谐,意境深远,如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,但它却是一首不折不扣的集句诗。集句诗,顾名思义,就是集合前人诗句而形成的诗。
其中“白玉堂前一树梅”出自唐代诗人蒋维翰的《春女怨》
白玉堂前一树梅,今朝忽见数花开。
儿家门户寻常闭,春色因何入得来?
“为谁零落为谁开”乃是唐代诗人严惮《惜花》中的一句,
春光搏扔归何处,更向花前把一杯。
尽日问花花不语,为谁零落为谁开?
“唯有春风最相惜”则是唐代诗人杨巨源《和练秀才杨柳》中的诗句:
水边杨柳曲尘丝,立马烦君折一枝。
唯有春风最相惜,殷勤更向手中吹。
最后一句“一年一度一归来”则出自宋初瞻光茂妻的《寄远》
锦江江上探春回,消尽寒冰落尽梅。
争得儿夫似春色,一年一度一归来。
如此看来,这集句诗似乎与今日抄袭文章相差无几。那为何又有人说这首诗是佳作呢?是在商业互捧吗?非也。
所谓集句与今日抄袭文章有很大区别。创作集句诗要求对诗人原诗句融会贯通,如出一体,读来既无斧凿之气,意义又相连贯。因此,只有博古通今、满腹经纶而又不读死书的高手,才能手到擒来、活学活用。
这首诗每一句都化用了前人的诗,但他推陈出新,写出了新意。看上去好像是随意一组合,但是读来却又是令人拍案叫绝,诗中体现的思维深度和语言技巧都超过原作,有点铁成金,化腐朽为神奇之妙处。
王安石化四首原诗折柳送别,悲春伤秋之诗境,独创梅花“孤芳自赏”之高洁诗情,不流于世俗却难免于落寞无奈,咏梅诗境浑然天成。
陈正敏在《遁斋闲览》中曾评价王安石集句诗:荆公集句诗,虽累数十韵,皆顷刻而就。词意相属,如出诸己,他人极力效之,终不及也。
殚精竭虑,为国为民一生竟只有“腊梅”一知己,回想自己年少时对着父亲许下的宏图大志,再忆年轻时披肝沥胆、义无反顾的改革,他不禁感叹,何时可得春风来相惜。
正如他在《游褒禅山记》中所言,“世之奇伟、瑰怪,非常之观,常在于险远,而人之所罕至焉,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。”
他的一生波澜壮阔,无论境遇如何都未曾轻言放弃。他用自己倔强的姿态,绽放在积贫积弱的北宋,传递着“矫世变俗”的信念,九死未悔,至死弥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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