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冰糖葫芦哎”——每到初冬,大街小巷总会充盈着卖糖葫芦的叫卖声,有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走来的婆婆,有带着老虎帽、穿着开裆裤的娃娃,更多是则是七八岁的孩子,吵吵嚷嚷,手里拿着五毛钱,在糖葫芦棍前挑来挑去。
冰糖葫芦是中国的传统小吃,也是我们小时候的主要“零食”,酸酸甜甜,有开胃、消食的作用。每年秋末或初冬,卖冰糖葫芦的就像约定好了一般,推着破旧的自行车,在各个胡同叫卖着。这一叫,哭闹的孩童不哭了,昏昏欲睡的太婆也有了精神,都纷纷走出大门,买上一串冰糖葫芦,或哄孩子,或解嘴里的馋虫。
做冰糖葫芦水平最好的是邻村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,人们都喊他“憨老头”,“憨老头”本姓韩,因每次卖冰糖葫芦遇到讨价还价的从不计较,人们都说他有钱不挣是憨憨,时间久了,便都喊他“憨老头”。“憨老头”年轻时家里光景差,便种了几棵山楂树,除了在集市上卖,剩下的都做成了冰糖葫芦,走街串巷的卖,这一卖就是三十余年。
“憨老头”的冰糖葫芦不仅个头大,而且糖分多,不像其他外乡人,不舍得放冰糖,吃到嘴里除了酸,没有甜味。我曾经偷偷趴在“憨老头”家的窗户上“偷师学艺”,只见“憨老头”先把山楂洗干净,放在斗笠里沥干水分,用竹签子一颗颗的串上,每一颗山楂红彤彤的,就像出嫁女子抹的胭脂。把白花花的冰糖放入锅中,倒上井水,井水正好没过冰糖,这个时候冰糖一点点的融化,整个房间有一股甜甜的味道,冲破房屋,刺激着街上每个人的鼻腔,糖水也逐渐从白色变为了黄色,如同女子肩上带有刺绣披肩,煞是好看。紧接着,“憨老头”把山楂拿起来,用勺子把糖均匀地浇在山楂上,每做好一个就往身旁的白磁盘里放一个,不一会的工夫,二十几串冰糖葫芦整整齐齐的躺在白瓷盘里,映衬得白瓷盘格外的好看。
“憨老头”在自行车的前面扎了一个草木棒子,用来扎冰糖葫芦。草木棒子是用麦秸做的,外面还绑了一层塑料薄膜,等到冰糖葫芦糖分凝固后便一根根地插在草木棒子上。冰糖葫芦被插到草木棒后就像赋予了灵魂,有了几分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的妩媚。
我曾把“偷”过的技巧告诉父亲,请求父亲帮我做几串冰糖葫芦,但最终得到的是一锅熬糊了的糖,以及一串串苦得发涩的冰糖葫芦,以至后来我曾跑到“憨老头”面前骂他是骗子。在得知事情经过之后,“憨老头”只是笑而不语,递给我一串糖葫芦就推着车子往另一条胡同走去,有钱不挣,也确实够憨的。
“憨老头”的这串冰糖葫芦给厚重且灰暗的胡同染上了一层彤红的颜色,让整个胡同都变得异常温柔。冰糖葫芦的红艳如同我冻伤的脸颊,红彤彤的,使人忍不住捏几下。用力一咬,咔嘣脆,亮晶晶的糖衣入口即化,冰糖的甜味和山楂的酸味与舌尖舞蹈,酸甜软糯在口腔中久久不曾散去,仔细品味,冰糖葫芦里藏着率真,甚至还有清晨的清香以及山楂树下的甘露,浓烈且醇厚的味道会让食欲膨胀,一串吃过,愈发地馋,但此时“憨老头”早已走远,吆喝声也慢慢地消失在雾气里。
后来的一个冬天,“憨老头”在卖冰糖葫芦中去世,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顺势倒下,草木棒子砸在他的脸上,冰糖葫芦散落一地,拥抱着倒地后的“憨老头”。此时的冰糖葫芦不再红彤彤,红艳中带着些许灰暗,影射着他蜡黄的脸庞,与地上的雪融为一体,像极了冬天盛开的红色玫瑰。
“憨老头”去世后,几乎没有了冰糖葫芦的叫卖声,颤巍巍的婆婆会坐在门口看着胡同的尽头,她想为孙儿买点解馋的零食。穿开裆裤、带老虎帽的孩童盯着门口的大黄狗开心地笑着。七八岁的孩童呜呜泱泱地跑到一侧打沙包,笑声在胡同里嬴荡,却再也没了“冰糖葫芦”的叫喊声。
今天,草木棒子已经被冰糖葫芦展示柜所取代,小时候的冰糖葫芦也被冰糖草莓、冰糖橘子所代替。冰糖葫芦一改之前的模样,五颜六色地在展览柜里静静地躺着,大喇叭挂在一侧,毫无感情地重复着“冰糖葫芦,好吃的冰糖葫芦……”.
而“憨老头”则在时间里慢慢被人淡忘,唯一不被忘却的则是那有力的吆喝声,以及山脚下年年丰收的山楂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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