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
俗以喜人面谀①者曰：“喜戴高帽”。有京朝官出仕于外者，往②别其师。

师曰：“外官不易为，宜慎之。”

其人曰：“某备有高帽一百，适人辄送其一，当不至有所龃龉③。”

师怒曰：“吾辈直道事④人，何须如此！”

其人曰：“天下不喜戴高帽如吾师者，能有几人欤⑤！”

师颔其首曰：“汝言亦不为无见。”

其人出，语人曰：“吾高帽一百，今止⑥存九十九矣。”

注释

1. 面谀（yú）：当面奉承。谀，奉承、谄媚。
2. 往：去。
3. 龃龉（jǔ yǔ）：上下牙齿不齐，比喻意见不合，互相抵触。
4. 事：对待。
5. 欤（yú）：句末语气助词，此处表示感叹语气。
6. 止：仅，只。

译文

通常把喜欢别人当面奉承的人叫做 “喜戴高帽”。有一个在京城当官要到外地赴任的人，去和他的老师告别。

老师说：“地方官不好做，应该谨慎地做事。”

这个人说：“我准备了一百顶高帽，碰到人就送给他一顶，应该就不会与人产生矛盾了。”

老师生气地说：“我们应当正直地对待别人，何必要这样做呢？”

这个人说：“天下像老师这样不喜欢戴高帽的人，能有几个啊！”

老师点了点头说：“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。”

这个人出来后，对别人说：“我准备的一百顶高帽，现在只剩下九十九顶了。”

文言知识

说“止”：“止”的古字形像人的足，本义是“足，脚”。

“止”在文言文中有以下常见释义。

• 指“停住，不再进行”。如《狼三则·其二》：“一狼得骨止，一狼仍从”。又如“适可而止”。
• 指“阻止，阻挡”。如《廉颇蔺相如列传》：“臣舍人相如止臣。”
• 指“停息，居住”。如《诗经·商颂·玄鸟》：“邦畿千里，维民所止”。
• 指“仅，只”。如上文中的“吾高帽一百，今止存九十九矣”。又如《狼三则·其二》：“禽兽之变诈几何哉？止增笑耳”。

文化常识

上文中所说的“谀”，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“拍马屁”。

奉承话是每个人都爱听的，民间就有句俗话：“千穿万穿，马屁不穿”。

不过，赤裸裸地阿谀奉承，不但过于浅薄，也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。

好的马屁，有的时候胜过千言万语，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拍而无形，春风化雨，润物无声。让对方受用无穷，却又毫无察觉。

下面就来欣赏二则古时候上等的“谀”。

其一

明朝著名才子解缙在朝中做官，深得朱元璋厚爱。一次，朱元璋想考考解缙，便说后宫妃子生了个孩子，让解缙据此写一首诗。

解缙说：“君王昨夜降金龙。”朱元璋说：“不，是女儿。”

解缙随即接下句说：“化作仙女下九重。”朱元璋说：“可惜死了。”

解缙忙改口道：“料是人间留不住。”朱元璋又说：“已经投到水里了。”

解缙并不慌张，说出了最后一句：“翻身跳入水晶宫。”

还有一次，朱元璋和解缙一起钓鱼，解缙连钓几条，朱元璋却一条也没有钓到。

朱元璋面露不快，解缙察言观色，笑着献上打油诗一首：“数尺丝纶落水中，金钩抛去永无踪。凡鱼不敢朝天子，万岁君王只钓龙。”

朱元璋听罢，哈哈大笑，怨气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
解缙果然才学过人，将马屁拍得流畅，拍得风雅，拍成了艺术，一般人是想学也学不来的。

其二

有一次，孙权问诸葛恪：“你的父亲诸葛瑾和你的叔叔诸葛亮，哪一个更厉害？”

诸葛恪想都没想，应声答道：“我的父亲。”

孙权又问：“你的叔叔在蜀汉大权独揽，治理国家政治清明，军事上平定了南蛮。而你的父亲只是我这里的一名普通官员。你为何有如此的论断？”

诸葛恪说道：“我的父亲知道应该跟着谁干！”

诸葛恪这个马屁可称得上是顶级，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吹捧，却给了被拍者最大的肯定。

启发与借鉴

上文中的这个马屁拍得简直余韵悠长，润物无声，被拍者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戴上了高帽，而且受用无穷，真可谓是马屁中的至高境界。

每个人都乐于听到别人的夸奖和赞美，这是一个人正常的心理需求，无可厚非。然而被赞美者需要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，要能分辨出哪些是善意的赞许，哪些是别有用心的谄媚。高帽戴得多了不但会压低头脑，而且容易遮蔽双眼。